第二章:闯香港飞美国的青少年时代
从重庆回到上海,那是1947年7月,我11岁。在重庆的小学读了四年,我已基本完成小学学业。回上海过完暑假,就要进入初中。
我的父亲,本来在重庆经营炼油厂。抗战胜利后,受当时的国民政府内政部私人之邀,去东北协助政府接收日伪炼油企业。而后,又受委托考察东北炼油工业,计划与英国壳牌石油公司商谈合作,以图发展。这是父亲的奋斗目标。
在我的印象中,父亲很忙,终年在外奔波。母亲,带着我们四个孩子回到上海,让我们继续未完成的学业。所以,从 1947年到1950年,我的三年初中学业是在上海完成的。记得那学校是育才中学。初中三年很快过去了,并没有记得太多的事,只有两个印象,尚在心中。
一个印象,记得那时我在上海学英语的事。
因为抗战时期的重庆小学既没有英语师资,也没有英语课程。所以,在重庆读书的我,从来没有在课堂里学过英语字母。当时认得的屈指可数的几个英语单词,还是姑姑在晚上的煤油灯下教的。回到上海,妈妈发现上海所有的中小学,都已在读林语堂先生的英语课本,简单的会话已朗朗上口;而初中一年级起,教师竟已要求学生试着用英语造句和写短文。英语的教学程度之高,出乎她意料。
这情景让妈妈吃惊!
因为很早以前,在我爸爸妈妈心里,就希望有朝一日要将儿子送去美国读书。留美,不仅是我的梦,首先也是他们的梦。要留学美国,不懂英语怎么行?如果英语程度差,没有能力顺畅地与美国人沟通,那还谈什么留学呢,所以,母亲意识到这个问题,鼓励我迎头赶上,支持我把英语学习放在重要位置。
读英语,是有诀窍的。记得我记不住英语的发音,常常把发音近似的汉字标在英语单词旁,提醒自己。上海人把这样方法学出来的英语叫洋泾浜。比如,学December(12月)这个单词,我便在单词旁认真地标上中文:“第三伯”。不料有一天老师课堂提问我,十二月怎么读?我立刻看旁边的中文,忙乱中把“第三伯”的三看成二了,回答:第二伯。老师昏倒。
另一个印象,那时的我,一个初中生,已学会了简单的理财管钱的本领。
1947年到1950年这三年,正是国共内战时期。当时的上海,兵荒马乱,人心浮动,物价飞涨,百业萧条。国家中央银行发行的货币币值非常不稳定,每天自早到晚,一天时间里,都可能有一个明显折损。所以,每个家庭,每个人都会动脑筋,设法保护财产不受损失,或少受损失。而那时才12、13岁的我,居然也和大人一样,会灵机一动,自我调整。
那时家里每星期是会定期给我一点零花钱的。但因为币值不稳,如何使用零花钱,是有学问的。举一个例子:如果我在星期一早上拿到零花钱,这钱当时也许可以买10根冰棍,但我若不舍得花它,按兵不动藏于口袋,那么五天后,也就是到星期五,这钱,大概只能买6根冰棍了,会亏四根。
这是一件很悲催但也很可笑的事。其简单事实是,币值跌了,冰棍涨了。
但是,如果你把星期一拿到的零花钱,当天立即去杂货店买两条固本牌肥皂,那么,到星期五,你脱手卖掉肥皂,这卖掉肥皂的钱,大概还可以买8根冰棍。你只亏两根。
11岁的我,会在买卖冰棍或者肥皂的生意中学会货币保值的道理,这个记忆让我觉得有趣。
其实,这也并不是我的发明,学校里多数同学也会这么做。我想,或许这就是艰苦生活对学生的一种后发和激励,让大家学点自我保护意识。这对日后的我,选择学商、从商、经商,是有一定影响和帮助的。
1950年,我14岁,开始进入青少年时代。当时的父亲,已离开上海,在香港打拼。
说到父亲去香港,这是有一段故事的。1949年5月,解放军攻进上海,上海宣告解放。当时,父亲已经从东北回到上海。当然,因旧政府在整个中国大陆的失败,父亲也打消了原先在东北的私人考察计划和努力目标。本来,父亲并没有去香港做生意的打算,他希望一家人团聚在上海,平平安安过日子。
但因为上海刚解放,人心浮躁且形势不太安定。父亲呢,总觉得自己以前是在重庆工作的,那是国民党统治区域,而现在执政的是共产党,怕被人戴着有色眼镜看。心里总有一些忐忑不安。
父亲的朋友间也在私下耳语:共产党来上海是会有一些清算的,有一些人会倒霉。坊间的流言蜚语隐隐约约似有所指,好像传说我父亲大概会在共产党的清算名单上。
听到这种似是而非的话语,父亲母亲都心事重重,惶惶不安。反复思考后,父亲决定离开上海,去香港避风头。
就在解放军进入上海没几个月,中华人民共和国诞生前的某一天,父亲悄悄离开上海。第二年,已在香港谋生的父亲,带口信来,让我也去香港,希望我在香港继续我的高中学业。
父亲的话其实就是家里的决定。14岁的我,一下子就要离开家庭、母亲而去香港,颇有一点落寞和仿佛要再次逃难的感觉。那时,我弟弟才11岁,没有独立生活能力,所以,去香港的孩子只能是我,也只能是我一个人去。
14岁的未成年孩子,单枪匹马地离乡背井,是有些艰难。当然,也不能让我一个人独自上路。所以这护送我去香港的任务,就由舅舅承担。
舅舅,当时是在上海和香港之间来往做生意的商人。
那是1950年9月,舅舅带我乘火车离开,目的地是深圳。舅舅有香港政府驻上海办事处签发的身份证件,所以他能够自由出入香港。
但我并没有这样的证件,在当时,也没有护照或者任何可以证明我身份的文件。所以我去香港,能不能能进去,能不能顺利通过香港出入境关卡,那是一个未知数。
当时的香港出入境关卡,对中国内地人入境,是有限制的。一般而言,广东地方上的人,比较容易入境,因为香港人和广东人外形上差不多,他们认为这就是香港人;而其他省份来的人,形象明显与香港人有差异,他们就不欢迎,并有权立马拒绝你。
我清楚地记得,和舅舅乘了几天火车才抵达深圳,先来到罗湖镇的出入境口岸关卡看了一眼,次日便准备闯关。
闯关,不是那么容易的。出入境关卡上,有英籍帮办严加把关。英国佬对人境者是予以一个一个交谈鉴别的,这和今天的国家出入境手续也差不多。但在1950年,从内地进入香港并没有什么签证,国人也没有什么护照身份证之类的证明证件,所以关卡的英籍帮办的权力很大,他当场就可以判断你的身份,立即决定你是否被允许进港。
这些英国帮办是根据什么来作判断依据呢?主要是看你能不能说广东话。若你一口流利广东话,他们便认为你是广东本地人或香港人,一般都可以得到入境允许。而看起来不像广东人,或广东话疙疙瘩瘩的,英国佬便一律拒绝,不让进去。
舅舅是了解这种情况的,而且,我也从来就不会说广东话,并且没可能在短时间学好。所以,舅舅对英国帮办一口咬定我是他儿子,和他一起进港办事做生意。遗憾的是,这一招没哄住他们。那个帮办看了我好久,就是不让进。
好说歹说都没用,舅舅只能放手留下我,一个人进港了。
因为事先已考虑到这一可能发生的状况,舅舅先前已经把我转而托付给同行的上海朋友,托他们在我无法入港时带着我,慢慢想办法再找机会入境。
我随这几位上海朋友住进了深圳小旅馆。然后,选一个黄道吉日再作尝试。
我们这次打算走小路入境。深圳到香港是有小路贯通的,有办法走私入境,但这要悄悄潜入。可是,那小路并不好走,走没多久,就可能被香港边境巡逻队发现。发现,他们一般倒也不会把你抓起来扣留,而是拦住你,驱赶你,警告你此路不通,让你回头走,不许进香港。当然,放回,就再次潜入,再走老路去碰运气。当时,这样来来回回的人境客多得很,大家几乎都是老油子了,抓住根本无所谓,失败了就重来。但那偷潜的山路真的不好走,不要说荆棘丛生、崎岖不平,而且根本就没有什么路,只是非法人境客多了,踩出来的路。香港警察显然已知道这个路径,时时有人在把守监视。而偷渡客多,目标大,所以被发现被逮住的几率很高,成功率很低。我,一个 14岁少年,人生地不熟,又不会说本地话,显然很难闯过这一关。
当然,其他的上海朋友也都未必顺利。
经过商量,我们这帮人决定放弃陆路,改走海路。我们雇了精于此行的蛇头指点,租一条小船,让本地渔民摇船陪着,隔海划过去,试图从香港远郊的元朗进去。
那时的香港海域并不像现在那么森严壁垒。海上盘查巡逻的海关警察舰艇并不多,而在海湾里打鱼捉蟹的渔船星罗棋布、时有所见,所以,冒充本地打渔船,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是有可能成事的。
记得那一天海上风平浪静。我脱下平时穿惯的白衬衫蓝裤子,换了一套当地渔民常穿的灰色便服。早晨七八点钟,登上了一条打渔船,战战兢兢、哆哆嗦嗦地慢慢地飘摇到海上。小船行驶了两个多小时,居然并未引起任何人注意,当然更没有遇到盘查,一路长驱直入,毫无阻挡,最后,竟安然穿过边界线,有惊无险地在元朗海岸顺利登陆。
蛇头事先安排一部运输蔬菜的卡车接应。司机把我这个少年当做蔬菜一样,神不知鬼不觉地装进货车车厢的货堆里,一路悄悄拉了进去。
香港,是有不少上海人在那里开棉纺织厂的,到了近郊,有一个上海帮的棉纱厂司机开来一部面包车接应。很快,未等我一头钻进面包车坐定,汽车旋已发动。就这样,一矢一关地连接,一路平安,把我顺利送进了香港市区,终于成功入境。
我记得我和父亲及舅舅见面是在市区一个叫万邦酒店的地方。父亲在那里帮我租了一个单间。找到酒店,已是傍晚五六点,天有些昏暗。父亲看到我,一把搂住,说,终于来了!好!
就此,我在香港住了下来。
在万邦酒店,我开始了一个人读书,一个人生活的近似于单身汉的日子。那时吃饭是包饭制。6元港币一天,吃的是西式便餐。上学读书的学校呢,是早晚两班制,你可以选早晨的课,也可以修下午的课。交通呢,就是公车,可以买学生票。
我读的是早上的班,放学后有大把时间可以自由行动;因为父亲忙于他的工作,很难有空来关心我的学业,我必须自己吃饭,自己做功课,自己去活动,自己安排作息时间。所谓的活动,比如游泳啊,踏春啊,逛街啊,我都会去。也交了些朋友,一起到处逛逛。生活没人管束,都由我自己做主。周末,父亲会来和我见面,一起吃饭聊天。
记得那阶段还曾遇到过英国女皇伊丽莎白二世加冕的日子,香港街上张灯结彩、披红挂绿,门庭若市,热闹非凡;那时候每年的圣诞,建筑物上的装饰也花枝招展、争奇斗艳、锦绣华丽,煞是好看;有的地方甚至可说是金碧辉煌。那场景,与解放初期的上海完全不同,恍若周游英伦三岛。女皇加冕,我记得是1953年。
我的读书,是在香港浸信会的教会学校培正中学。在学校,有正规的训练,我的英语水准有了大幅度提高。我记得当初去重庆读小学,那里的各科教学程度相对较低,而且不教英语;上海的教学水准要比重庆好。英语不说了,数学水准也好。到了香港,这港区的英语教学则明显地比上海更胜一筹。毕竟它是通行英语的英国人的殖民地嘛。
香港高中学制和中国是一样的,三年。三年中,每当课余时间,或者是逢暑假寒假,我的香港同学,那些家庭比较富裕的,会去国外旅行和游玩,但我,没那个条件,也没那个闲情逸致。我通过父亲的介绍,进了一家经营进出口业务的洋行当见习生。所谓见习生,其实是帮着办公室做一些打打字、整理整理文档,跑跑龙套的事,并不忙碌。但醉翁之意不在酒,我的目的是去学生意,学做进出口生意的本事。
这间洋行,职员大多是中国人,上海人。一些上海名校如沪江大学、圣约翰大学的毕业生,比比皆是。都是能说一□流利英语且精通业务的精英人才。我呢,与他们为伍,工作之余,有机会可以看到各种各样的洋行中外业务来往的文件,了解很多进出口生意的规程和操作方式,比如怎样使用LD(信用状)、怎样运用DA(抵押状)等等,还学会怎样与外国公司和中外银行来往的手续和操作方法,如何写作比较规范的英文商业信件与文案。洋行的事务,让我开了眼界,长了知识。
我记得在那间洋行当见习生是没有薪水的,但老板免费提供一顿精致的午餐。
1953年,我高中毕业。开始面临一个如何安排我人生,今后与将来何去何从的问题。是的,以我当时的学识和能力,我已可轻松谋求个公司职员的位子,过一种普通的香港青年白领的生活。五十年代的香港,一般青年的较高学历就是高中毕业。完成高中学业就开始找事就业,再去攻读大学的人是凤毛麟角。
但这显然不是我的理想。继续深造,继续接受教育才是我的愿望和目标。我很想进正规大学读书,接受最好的高等教育。可是,香港当初毕竟是英国人的殖民地,它的高等教育并不很发达,坊间的大学只有屈指可数的几所,粥少僧多,要挤进去谈何容易!
为了想进香港大学,我特地报考了港大的一个叫HKU Matriculation的入学资格考试,这是一个很有难度的考试,分别设有中文、英文、数学、科学(物理、化学)、人文(历史、地理)等五个科目,程度相当于香港大学预科,若能通过这个考试,等于证明了你较高的资历。通不过,根本就没有机会入学港大。这五门科目,我曾通过两门,英语是其中之一。一般高中生,能通过HKU Matriculation英语考试的,为数不多。所以,我曾被一所中学聘为初三英语的短期教师。
但是,我有自知之明,要进香港大学,我有两方面的不足:一是中学成绩单并不十分理想,二是家里经济条件与入港前大不相同,并没有很多钱供我读书。所以,无法随心所欲地选择学校,更无法如今天许多富二代那样,可以请补习老师到家反反复复地恶补功课,伺机上位。要在香港和当地学生竞争,取得在香港本地上大学的机会,希望渺茫。
我开始帮父亲的钟表进出口行做一些事。父亲的公司经营钟表和钟表零件进出口的销售及修理。我在父亲的公司负责必理许多进出口手续和文案,在洋行学到的那些知识和经验全用上了。我也学会辨认成百上千种钟表和钟表零件,了解它们的用必、模样和价格。
记得小时候妈妈说过,家有金山银山,不如一技在身。所以,我向公司的职员和钟表师傅们拜师学艺,学习如何修理形形色色的钟表。久而久之,一般的时钟和手表修理我都能上手,钟表零件的进出口规矩和过程我也都熟悉,虽然我并没有意识到,这对我日后去美国的生活和发展,是一个非常有利的基础和开端。
在高中毕业后近五年的时间里,虽然我在父亲的公司做一些进出口业务,但我的内心深必,无时不刻不在思考我的未来,想进入大学念书。这时,我的一些家境优越而学习成绩也比较好的同学或去了英国留学,或去了美国读书;剩下的一些人,除了少数进本地大学的,不少同学都把目光聚焦于台湾。因为当时的香港人,是可以以侨生的身份和资格,申请去台湾读大学的。因为当时的联合国,曾拨款资助台湾接受香港的侨生。所以,有的同学早已迅速办好手续成为台湾高校的学生。
但我父亲不赞成我去台湾。他对当时退居台湾岛的旧政府的印象不佳,他也不希望家里人分别居于香港、台湾、大陆三地。但是,他支持我留美。他认为留学美国有前途。
美国,不仅是我梦寐以求的留学圣地,也是父亲对我的期望。可是,我真有机会去美国留学么?我没有把握。
俗语说,皇天不负苦心人。这话有道理。那时候,我常常去教会、摩门教教会参加一些教会活动。因为我的英语程度比较好,教会让我担任英语翻译。我是我们这个摩门教会最好的六位翻译之一,曾在两千多人的布道大会上做过美国客座牧师的随同翻译。
我们这个摩门教教会的会长,名叫Grand HEATon,那时他挺年轻,才三十多岁,但做事为人十分踏实稳健。他和我熟悉后,知道我想去美国留学的心愿,很想成全我,便热情地以教会的名义为我出推荐信,还为我联络美国教会大学,希望争取到大学的助学金。
当时的香港,常常有一些摩门教的美国青年传教士来港传教。作为翻译,我和这些传教士接触很多。美国青年希望我帮助他们学中文,而我呢,也希望他们能纠正我的发音,让我把英语说得更纯正。这一来一往,我们彼此就熟悉起来,成为好朋友。
一位美国女青年传教士,Doris Robinson,我今天仍一直记得她的姓名,因为她也有恩于我。当她知道了我的愿望,她说她愿意帮我,Make dreams come true(让梦想成真),那是美国人常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
Doris 给在美国的父母写信,请求父母为我作留学必须的经济担保,她也仔细指导我如何申请美国大学的入学许可1-20。得到了教会、Grand和Doris的鼎力相助,我如虎添翼,终于得到美国大学的入学许可。当BYU,英文全名 是 Brigham Young University 的I-20(入学许可)寄来,我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那是美国基督教摩门教派的教会大学,中文名字叫:杨伯翰大学。
杨百翰大学当时的名气不见得很大,但对我而言,能有机会到美国读大学,这已是很大的运气,太好的机会!先去了再说吧,管它是什么学校。再说,事在人为,我想,只要到了美国,就一定有办法活下去,有办法继续读书和谋生。我对美国充满了憧憬和希
去了一次澳门,在那里的台湾办事必办妥中华民国护照(因为当时无必可申请中华人民共和国护照)。而后,我又得到了美国驻香港领事馆的学生签证。就这样,一切文件与手续都齐全了,我终于可以去美国了!
1958年,去美国的盘缠是相当贵。我们这样的穷留学生,一般都是坐船去的美国。总统号轮船,许多同学就坐这一艘,要坐整整三个星期。但因为我收到美国校方的入学通知比较迟,如果慢慢吞吞、摇摇摆摆地坐船去,一定赶不上9月的开学。所以,我奢侈了一些,选择乘飞机去。
美国航空公司的螺旋桨飞机,机票很贵——425美元。当时的425美元,是很大一笔钱。因为在香港,打工仔的一个月薪水,才大约300元港币,合美金 40到50美元。一张机票,是打工仔8个多月的薪水!但为了我的大学梦,美国梦,我认了。在父亲的帮助下,我凑齐了这笔钱,买了从香港飞洛杉矶的机票。
1958年的航班,虽然从香港起飞,但没有直飞美国大陆的。飞机先飞台北,又在冲绳一停;再飞关岛,又在夏威夷一停;然后,从夏威夷直飞美国西海岸的加州旧金山旁的奥克兰机场,再从奥克兰飞抵洛杉矶。中间要停五次!然后,我再要搭乘火车去犹太州,抵达我的大学——杨伯翰大学。
乘飞机,是不能托运大箱子的,只能随身携带20多磅的小箱。其它行李,就只能托人为我船运去美。记得飞机从夏威夷到旧金山奥克兰机场飞了8小时。在奥克兰,有教会的朋友接我,顺便就去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参观。那时候,UC 伯克利的名气很大,加大洛杉矶分校(UCLA)的声名还不够响亮。在伯克利参观的心情是很好的,美国的大学让我眼花缭乱。
从奥克兰飞去洛杉矶,又在诺氏农场游乐场玩了一整天。等我到了犹太州的杨百翰大学,囊中羞涩、口袋里的钱已所剩无几,很想找个工作赚一点钱。
这工作到去哪里找呢?人生地不熟,两眼一抹黑。这时,一个前一年来 BYU的老同学来问我,附近医院有一个活,是晚上去医疗大楼清洁地板和打蜡,0.75美元一小时,每个月做满四个周末,大概可以赚70到80美元,明晚就得去,有没有兴趣干?
有,我当场答应。这些钱,够我一个月的吃住和日常开销了,何乐不为!才长途跋涉了十多天,还没有洗去身上的风尘,第二天晚上,我就去医院,当走廊打蜡的清洁工。
那医院离大学有四十英里的路,我们几个学生挤在一部破车里,热热闹闹地直奔那里。
这走廊打蜡,必须先把上面的一层旧蜡洗干净,然后用机器把新蜡细细打上。工作并不复杂,但面积很大,工作量不小,工作时间也长。偌大的六层大楼走廊的活,需要一整夜的劳作。虽然那时我英语不流利,环境也不熟悉,好在给地板打蜡并不需要这些,只要体力,我完全能胜任。
从医院赚到的这点钱,可以让我维持我的校园生活,也符合留学生每学期修满12个学分的移民局要求。虽然,我在医院只干了一个月就没有再继续干下去,因为我找到其它的赚钱方式。但我心里对在美国的生活充满信心,乐在其中。
一边打工,一边读书,我就此在杨百翰大学安定下来,一住就是6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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