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附三·一宗仓库失窃案

   做了近四十年生意，不知是老天眷顾还是祖宗积德，我们公司极少发生恶性事件。当然，也不能说绝对没有，唯一一件记得最清楚的，是1988年的仓库失窃案。

   那一年×月，我的xx岁的老父亲在上海去世。事发突然，我归心似箭，立即和辅助我处理公司若干业务的弟弟两人，马不停蹄地赶往上海奔丧。

   在上海，我们俩处理父亲的后事之时间并不很多，也就是八九天而已。可是，就在这八九天里，公司很意外地出了一件让我们目瞪口呆的事。

   本来，由于我们的产品属短小轻薄型，产品体积和存货占地面积均不大，所以，公司就没有特地开辟和置用大型物流仓库，而是在公司内部备了一个储藏室，可以放大约30箱货，每箱三千只手表的那么一个储存空间，供车间约3天到5天加工半成品零件之需。另外，在公司车间附近区域，我们租用了一个在美国洛杉矶随处可见的 PUBLIC STORAGE（公共储存仓库），作为公司的后备仓库用以存放从香港进口的大批量半成品手表及其它零件。

   为什么不把这些半成品储存在自己公司里呢？那是因为我以为 ，这种半成品的货物，对行外人士而言是不值钱的东西。一只没有经过加工的手表，没有使用价值和保存价值，当然是一文不值，有谁会要呢？正因为我对此掉以轻心，不重视，所以，我就把需要加工的半成品比较随意地存在 PUBLICSTORAGE里，每隔几天便去取一批，运去车间加工。我觉得如此这般操作比较简单便利。

   我们租用的这个PABULICSTORAGE仓库，大概有xxxx平方英尺的面积，里面大约可以存放50箱货。公司每隔2.3天派人去STORAGE进货一次，每次取3到6箱手表回车间储藏室备用。这样的循环作业，已历经多年，习以为常，没有人会担心有什么问题。而STORAGE仓库的钥匙由我弟弟亲自保管，我也十分放心，从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弟弟和我去上海那几天，钥匙就交给公司一位比较信任的职员代管，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九天以后，我们回到洛杉矶，钥匙也就交还我弟弟掌握，一切回归正常。

   第十天，弟弟拿着钥匙，带着工人如往常一样去STORAGE仓库取货。打开大门，大吃一惊！整个仓库空空如也！里面原有的三十几箱货，共十多万只手表，已不翼而飞。

   毫无疑问，这是被窃盗了、当然就立刻报警。由于事发时我们公司和工厂都位于洛杉矶藏特利公园市，所以报警自然是申报给当地警案局-------city of Monterey Park Police Department。

   这样的案子，对于警察而言，实在算不得什么大案。因为这无非是我们公司损失几个钱而已，无关杀人放火，人命关天之大事。可这对我们公司而言，却是性命攸笑，累及生计的头等要务！

   十多万只手表，关系到公司的整个生产计划，不仅几百个工人的活儿会青黄不接，无以为继，而且它会导致许多订单交不出货，许多工人会没活干，直接影响到本公司的商业信用和声誉。

   大家心急火燎地看着我，我立刻意识到，眼前的事，当务之急并不是破案查脏，而是如何先让公司的生产依然保持在正常运作的轨道上。所以，我马上打电话去香港商家要求紧急进货。

   过去，我们公司的货总是保持着三个批量的周转循环过程：第一批量货在车间里加工，第二批量货在STORAGE仓库储存，而第三批量呢，则在香港朝美国的船运路上运来。如此，公司生产的运作才保证可以源源不断，来去有序。现在，中间突然少了这一大批量的储备货物十多万只手表，无疑的，若要避免停产，必须紧急加大进货数量，才是唯一不二的选择。于是，我立即和香港商家达成协议紧急进货。香港方面也立刻为我们的特别订单而加班开工赶制。

         这三十多箱失窃的半成品手表备货，就价值而言，大概是50万美金左右。蒙特瑞公园市警局接到报案似乎不似我们如此着急，毕竟损失的是本公司而不是警局，况且他们对此类窃案恐怕早已司空见惯，麻木不仁了罢。所以我去催办的感觉是，我在火里，他们在水里。

   有人对我说，这案子如果仅仅只是交由美国警察局办，估计不知到驴年马月才可以破案，一定要等很长很长时间。所以，若要迅速查个水落石出，就应该多化几个钱，找一个私家侦探调查，或许会有更多更快的破案希望。

   于是，请了一位私家侦探xxxx来办案，xxxxx,来头不小，曾经在联邦调查局（FBI)工作过，有着很好的履历和丰富的刑侦经验与专业素养。

   xxxx听了我们的叙述，随即来现场勘察。他到了失窃地点，前后一看，就认为窃贼是砸破仓库门锁后破门而入的。但窃贼如果不是本公司的人，何以在这 PABULIC STORAGE里的众多储物间里独偷我们公司仓库的货呢？他们怎么会知道这个储物间里有货可以偷呢？为什么他不去偷盗别人的储物仓库呢？大侦探的结论是：公司里必有窃贼之内线！至少，必有公司内部知根知底的人员通风报信，把这批手表货物的信息传了出去，才会引来外贼。

   结论：先从内部查起。

   怎么查公司的内贼呢？xxxxx用的是美国人的套路：测谎。

   于是，搬来测谎机。让公司从上到下，老老少少几百个员工，人人接受测谎过关。

   但是，在美国，这测谎可不是随随便便可以给人测的，它牵涉到是否有强迫性行为和侵犯人权性质的问题。所以，测试之前，必须由被测人亲自同意接受测谎，并签字存证，才可以动手。决不能霸王硬上弓，强人所难。

   所以，要让公司的每个人签字声明，自愿接受测谎。

   还好，没有人不同意测谎，大家都愿意接受测试以自证清白。

   一时间倒也十分热闹。全公司的职员和工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一齐受测，大家议论纷纷，也忙得不亦乐乎。

   但忙活了一阵子，却未见有什么效果。也就是说，并没有发现谁在测谎中被测出说谎和异常。侦探也无可奈何。

   就在这山穷水尽疑无路的时候 ，案情的一条新线索突然冒出来。

   一天,香港供货公司的老板突然越洋来电,指定要我本人接听。一通电话，让我大吃一惊！原来，这家香港手表零配件供应公司，他们在美国洛杉矶的客户，并不止我们这一家。他们同时也为其它洛杉矶手表制作公司供货，解决他们的半成品需要。

   就在本窃案发生没几天，香港公司的老板突然接到洛杉矶一位印度人经营的手表公司的来电。

   印度人直截了当地问香港老板：“你们的货物近来是不是在打折大减价销售？”

   香港老板答道：“没有啊，还是老价钱，每一个半成品的批发价依然卖 3 美元。”

   印度老板说，有人毛遂自荐，上门来到他的工厂，拿出香港公司生产的这种半成品，开价1美元一个廉售。

   香港老板一惊，立即想起才不久之前刚接到过我的紧急订单，因为失窃大批货物而要求额外进货！香港人立刻意识到这事的蹊跷，这毛遂自荐的家伙一定和我们公司的失窃案有关！所以随手来电告知。

   事不宜迟。我的私家侦探立马找到印度人工厂的老板，要求合作。

   印度老板态度很好，表示非常理解并愿意尽力配合我们侦查。

   他告诉侦探,一个看起来象是越南裔的中年男人,在前些日子,拿了一些手表样品、上门来他的公司兜售，愿以1美元一个的价钱卖出一批货。货价开得如此便宜，令印度老板生疑，所以打电话去香港问个究竟。

   印度老板说，那个人说可以让他考虑一下再决定是否愿意买，过些天再来听他的回

   知道了越南人可能再去印度人公司的消息，我们都兴奋起来。破案有望！

   到了那人与印度老板约定见面的日子，xxxx侦探预先安排我带领几人，在印度人公司对街的咖啡馆坐下，准备看看来者究竟何人？会不会是我们公司的员工？

   那时候，无线电话等现代通讯方式还不普及，但我们特地准备了大哥大等即时通讯工具，信心满满，想要自行搜证和现场活捉窃贼。

   可是，远远地看到来人了，却是一个很面生的人，谁都不识此人为何方神圣！

   私家侦探不露声色，悄悄尾随其后，一路跟踪，一直找到对方进入一家越南餐馆。据查，此人即这个餐馆之员工。这个越南餐馆里果然聚有一个越南裔的贼帮。

   侦探随即对贼帮跟踪调查，终于发现，我失窃的那批三十多箱手表，现正藏在一个越南人家里的车库。这越南人正四处出击，急于想把这批赃物低价脱手！

   私家侦探是有经验的，他立刻依法把全部证据搜集妥当，如数交给蒙特瑞公园市警局和洛杉矶市警局。因为赃物藏匿于洛杉矶警局管辖区域。他要求两个警局应该商议决定、由谁来负责辑办这个案子。

   现在我知道，这样一个案子，到证据齐全可以抓人拿脏时，依然不是那么简单的。法治国家，一个抓人的行动，需要充分准备：既要提供实足的证据，充分的理由，申请到法院批准动手的批文；又要预防械斗，安排足够的警力，确保出警安全和百无一失。这样的一次行动之花费，据说也要十多万美金。

   终于，在私家侦探的协调下，蒙特瑞公园市警局决定承担出警抓人的行动。那是x月的一个晚上，蒙特瑞警局倾集出击。虽然行动现场有发生贼人拘捕和挣扎斗殴，但并无人员伤亡。警察一举成功，人赃俱获，把三十多箱手表用货车起运回蒙市警局驻地。三十多箱货，警局里放不下，都堆在警局外面的场地上。

   接下去，自然是检察官起诉，法庭审讯了。其实，因为用了私家侦探，警方检方的出力是很有限的。蒙特瑞警局对窃贼到底为哪些人，他们如何偷盗，如何藏匿等等细节，都并不是很清楚。但赃物所在地的屋主，有名有姓，自然逃不掉被控为被告。

   法庭通知我作为检方证人上庭。要求我们先拿出证据，证明这批货物为本公司所有，并曾经失窃。

   于是，连续3次，我和公司的几位证人去法院上庭。

   可是，我们的法庭开庭时间却居然被连续三次延期。法院给出的理由是：对方律师依法申请有事，而无法出庭。申请临时取消庭审，允许改期。

   我后来知道，这其实是被告方律师的花招。

   他们在审讯当天，会派人在法庭门口等候，专门想窥看检方证人和律师有没有来是不是会缺席。如果他们看到检方律师和证人都到齐，法庭会准时开庭的话，他们就立刻依法申请有事而要求庭审延期。如果检方律师和证人或许有事缺席未到，那么，他们就可以马不停蹄，飞快赶到，立即要求开庭，用对方缺席审判的理由，让法庭开审而不战自胜。这就是所谓的程序战术。

   所以这样的延期，竟然发生了三次。当他们连续三次没有找到机会后，法官依法决定，不可再继续延期，必须立即按约定日期准时开庭。

   终于，被告被判有罪。除了物归原主之外，我也要求被告赔偿我方的经济损失。

   被告人是在餐馆打工的职工。法官判他每月赔款两千，由法院另行扣罚并转交于我。

   起初，我收到过几个月的赔款，后来，渐渐就没有下文了，此事就不了了之。而且，据我所知，法庭的被告好像只有一个人，就是那个被人赃俱获的住家之屋主，并无其他人被逮住。虽然这么多箱货物肯定不可能为一人所盗，但其他人，好像都缺乏足够证据而被逃脱刑责。

   收获最大的当然是我们，这三十多箱手表的失而复得，扬眉吐气，值得庆贺。而目，本公司的业务，因为调配处理得当，也丝毫没被眈误，也应庆幸。

付了给侦探的酬劳，也给蒙特瑞公园市警局写了一封感谢信。皆大欢喜。